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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的好时光——初中岁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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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的好时光——初中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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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建者:Baklib
3 年多前

姚祖喜
(2021.9 于自在书屋)
「回想当年,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。
长期在外,人漂泊,心也漂泊。漂泊中,不时会想起一些同学。华兴、才亮、展雄、展平、祖光、绍山、尚云、述珍、顺楷、声平、知妹、云梅、芬翠、件香、德雁……
经常会想起那时挑粪上山种菜。山高路远,粪桶有点高。这个,对才亮、祖光、飞雄……问题不大,对我们坐前几排的,每次都是巨大的挑战。最难的是上坡,得用一只手把住前面的粪桶不要滑向自己,用另一只手把住后面的粪桶不要从扁担上滑脱,还要保持好平衡……每个细胞都处于最紧张状态。尤其是特别难走的几个地方,脚下崎岖不平,桶中粪水晃荡,稍不小心,就会洗个味道浓郁的澡。到山上,活倒不多,主要的活都由高年级的、高大的同学和女同学做了,我自己,印象里没做过什么大事,最多算敲敲边鼓。
还记得的,种过白菜、萝卜、芹菜、花生。萝卜是圆的,雪白,甜味,和当地传统的萝卜不一样,应该是外地品种。有次种的花生郁郁葱葱,长势喜人。可惜去收时,却已经被偷了个精光,地里只剩些叶子在那里。那时好多同学都没见过花生,只是听说过,知道花生是金贵的东西。有同学还悄悄地偷吃一两颗种子。满怀希望,却是这个结果,大家失望极了。班主任顺培老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。大家怀疑是附近寨子里的人偷的。有天顺培老师还带了十几个大点的男同学去老井上面的田垅上“日娘”出气。
正是人生含苞待放的季节,大家在劳动中说说笑笑,一起成长。回想起来,那样的活动也是颇有点好玩。从学校厕所到坡上的那条路,无数次在记忆里重现。如果人生能够重来,我真的愿意在老师带领下再次和同学们一起挑粪上山种菜。
现在的学生,早晨六点到校,晚上十一点离校,这种教育,离生活太远了。
经常会想起积肥的事,每次积一百斤,牛粪草木灰都可以。哪里有牛粪哪。每次心里都愁得很。我能完成任务,多亏华兴。有次,我跟着他,到沟里,把枯枝败叶收拢来,不知他哪里弄的火柴,一点……草木灰混上河沙,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块塑料布。巨大的一包,艰难地弄到路上,拖回去……
我曾在鸬鹚渡口见过华兴,他接替他父亲做渡口摆渡工。历史上,鸬鹚这个地方在这块边地曾经占据过一个位置。明代曾在这里设置鸬鹚巡检司,属靖州府管辖,后先后属黎平府、镇远府管辖。
会想起那时远口中学的伙食。不时有顿豆腐吃,一定的时候能吃上一次肉。那个年代,每月五元的伙食费,不容易。对比之下,我上高中的那个学校,很多同学第一个学期下来,头发就由又黑又粗到变细变黄,到出现大量白头发了。一个学期就两样菜,土豆和莲花白。小小的土豆,煮开,铲煤的大铁铲,几铲盐,然后盛到一个深深的木桶里,每人一小勺。土豆皮上布满黑点;土豆吃完后是莲花白。一个个到大木盆里洗个澡,然后,工人一顿乱剁,推入灶锅,继续土豆的操作。后来还吃过腌菜汤,黑黄色的汤泡饭,就是盐水泡饭。
快毕业时,领导说,学校养了几头猪,高考这几天杀个猪给你们吃。结果是,高考都结束了,大家连根毛都没见到。有反应迟钝的同学问,什么时候能吃上肉,就有同学轻蔑地说,哼哼,吃肉,人家老师和食堂工人早就分完了,你吃屎去吧。
会想起老彭老师,腰间拴个竹篓,背上一袭渔网,饭后到清水江里去打鱼。一网甩出去,慢慢地试探着,慢慢地拉回来。观众的目光迅速聚焦……有时收获多,有时少。看的觉得有趣,老彭老师也一定乐在其中吧。
那时清水江的水捧起来就可以喝。那时一切都简单。如果能葆有那时的简单,又有现在丰富的物质生活,那该多好。不知道后来老人是什么情况。」

续1:

「初中,生理上发生巨变,而心理发展跟不上,自己都要跟自己闹别扭的年龄,所谓多事之秋,也是最具可塑性的年龄。
好多事都是朦朦胧胧的。
有时听到他们中,有的说喜欢这个,有的说喜欢那个。那时我醒水晚,听得雨里雾里。
后来知道,我醒水晚,可能是因为发育得晚。都初中了,有次到老黄田才深家去,我还画过一个小小的地图,水墨画的那种,不是西洋画的那种。
才深的妈是我大姐。
会画地图的不只我一个,我偶尔画个小的。
刚进初中不久,有天半夜,大家被一阵哭泣声吵醒。原来是一位同学,初次离家,不习惯,说一直都是跟奶奶一起睡。过了几天,有人说,呀,你画地图了,这么大,中国地图哇。又不久,呀,这次是世界地图哇。后来,这位同学退学了。不知有谁还记得他的名字不。
有次星期天下午,我从家里快到学校的地方,看到一位妇人手里拿根棍子打一个小女孩。走近,却原来那小女孩是班里的一位同学。妇人说,书都不读啊?!走一步,打一下。打,只是棍子沾一下裤子。同学哭成一个泪人。终究,那女同学没再来上学。听说那是一对孤儿寡母。
莫名地,几十年,一直记得那个场景。还记得那个女同学的名字,杨义笑。不知她后来的命运如何,但愿她好。
小时候,经常到菊香家里去。菊香的妈总会给祖母和我做点吃的。那么困难的日子,太不容易了。常见到老伯给病人拿脉,拿完后,就让珠山哥拿。珠山哥后成医界翘楚,得益于家传和自己十二分的努力。有次听到菊香说,下个星期可以领到红领巾。弄得我心里好羡慕,我那时还不知道红领巾是什么东西。后来听鹏老师说,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,是用先烈的鲜血染红的。那一瞬间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很大的冲击,我以为红领巾是人血染的。直到有大点的小伙伴说,是比喻。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,我以为比喻就是说假话。后来菊香叫春燕,觉得菊香好听,心里惋惜了好一阵。
突然闯入脑子里的一件事:
小学时,有次有个作业,用“然而”造句。这个词不在当地人的语言体系里,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在上学的路上了,还没有做。姐姐找到一句,我蹲到路边,把本子放在腿上,抄下来:可恶!然而……
过了几年才知道,这是鲁迅的文章“祝福”里的一句,祥林嫂被她的婆婆派人来抢走了,鲁四老爷说:可恶!然而……」

续2:

「每个月得扛一两次米到学校,一次十斤。家附近有个里程碑,远口小学下面也有一个。这段路有十二里。再到学校估计有两里。扛十斤米走十四里路,实在是不容易,开始会感到腰酸背痛骨头像散了架似的,后来逐步就好多了。
有次听飞雄说,他扛着米走在路上,后面有班车来了。路上坑里积满水,如果躲到旁边,会被溅一身泥。他灵机一动,干脆站到水坑里,班车只得慢慢从他身边开过去。司机被这个可爱的小孩逗乐,伸出头来对他哈哈大笑。
一直以为班上就我和飞雄两个得自己把米扛到学校,因为其他同学都有父亲。
今年四月份,文明到北京出差,说起也是自己扛米到学校。从山里下来,到我家往下一里把路的那个地方,叫虎形,那里有口水井。那个地方原来有三家,后迁走两家,一家是我连哥家,一家是细秀家。留下的那家说舍不得那口井水。文明到这个地方又累又渴,就喝,喝个饱。到加工厂附近那个地方,路边那口井水,再喝一次。
文明比我难多了。当时听得我心里有点复杂。
恒章校长的侄孙才清常帮学校做事,为大家服务,称米,把米倒进仓里。有次,到学校时,我发现带的菜的瓶盖松了,漏了油出来,米被染红一片。排队,称了,倒进去。过了一会,听才清笑着用他那浓重的老黄田腔说:哎呀,哪个的米还有酸菜呀。——那时带份炒好的菜到学校的同学不在少数。
盛菜的器具多是玻璃瓶子。有位同学的特别,是个竹筒。不是一般的竹筒,是工艺品级别的竹筒。盖子和筒身是用同一根巨大的竹子做的。看颜色,古色古香。
文明说,有位同学,不是我们班的,那位同学自己说的,他家境相对还不错的,有次居然鬼使神差地在米里放了块石头。这件事要放到其它学校其它时代,真不知道会怎样。但那时学校没有处分这位同学,保护了他的自尊。
有次打到饭后,在路上遇到顺楷,他一手端碗饭,一手端碗菜。顺楷是与顺培老师一起吃教工食堂。那时的教工食堂不比学生食堂好到哪去,只是卫生肯定好些。顺楷叫我拨点菜,那菜的量并不多。菜里有一片指甲大的肥肉,顺楷说,把肉拈去。——心里的感动持续了几十年。
不知是哪位大神,有次感冒,给老师的请假条是这样写的:尊敬的老师,我今天不健康,特请假一天。」

续3:

「打牙祭的日子,几个人分到一盆肉,当然不是一满盆。但按那时的心理期待,可不算少。端到教室里,大家都自觉,你一片,我一片……有个两三次,有几个同学和我一样,自己吃几片,放几片到瓶子里,摸黑十里二十里带回家,给家人分享。一路走,有的中途分叉一个人回家。我还记得展平,就是因为我们一路走过。展平更远,他是老黄田的。第二天天亮前又赶回学校。
那时的孩子,在那样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中,多数都有节俭、分享、孝顺、能吃苦的习惯和品德。
因为周六上半天课后就是周末,所以有些同学周五晚上就节省,只吃半个饭。有的家境差的,经常吃半个饭。
插播:印象极深,有位同学,应该比我们高一两级,大冬天都单衣单裤。有次,正在下雪,他穿一双草鞋,手上一碗饭,朝寝室走。草鞋是稻草打的那种草鞋。一双手,一双脚,二十个胡萝卜。一直记得那个场景。三十年后,他到北京,我又见到他。家庭很幸福。一个极懂感恩的人。
记得我连哥说过:我回家,就是想吃顿饱饭。连哥家人口多,有时会听到我姑姑呵斥:不要吃了,让你小哥吃。
营养差的结果是难长个子,所以那时好多同学都比较瘦小。看当年的毕业照,好多同学像现在的小学生。
1983年,我到省博物馆参观“严打”展览。出来后,在广场上,一个比我明显高一截的人走过来,叫我的名字,笑迷迷地看着我。我不认识他,他说他是刘才亮。我说不可能啊,刘才亮坐第一排,比我矮一截呢。他说,就是,所有同学都认不出我来了。就一年,伙食稍微好点,就长了那么高。后来想,学习压力小了,应该也有关系。这些年我观察到一个现象,不少孩子,都过了生长发育的年龄了,都不老小了,身高居然比父母矮。
勤工俭学。我还在小学时,就经常跟我哥去捡桐油子、打木子……交给学校卖,钱用来办学,书本费、伙食费之类。
上山,陡坡、深沟,都是没有路的路,披荆斩棘,爬上高高的树……回想起来,对于成长,也是一种极好的教育。
我哥那时勤工俭学很频繁,上课不那么正规。那时还处于文革期间。
我们勤工俭学少,挑粪上山种菜、捡桐油子之类,不频繁。有时洗菜、打猪草,这不属于勤工俭学,大概算劳动课的内容。
捡桐油子之类,对于我们不是个事,这个活熟,上山去捡就是。不知街上的同学都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。我知道的,有的是请乡下的同学帮忙交。
有次下乡帮农民收麦子。远洞,和平时比起来,这次实在是有点远。我在的那一拨,好像是十一个人,被分派到远洞最上面的那个队。好在,也极出乎意料,队里居然招待大家吃饭,雪白可口的米饭,菜也好,那种好腌菜!
听说,其它队都没有招待吃饭。
事实上,我们没有收麦子,人家都收完了。刚从那个年代过来,形式大于内容。
那时,农民都简单、善良。
还记得我哥那批人闲聊时说起的一件事。农忙,下乡帮忙插秧。正是春心萌动的年龄。弯着腰插秧的身姿,从侧面看去,女同学那个……仿佛两只圣洁的白鸽正欲从巢中飞出。有意无意间,一位男同学对身边的一位女同学的那个部位弹了一点水。条件反射地,对方反手一捧水就浇了过来……就这样你来我往……最后目光聚焦在女同学身上:一尊泥塑,两座青春的高峰喷薄而出……回到学校,被一顿臭骂,不在话下。
有时同学间偶尔会闹点小别扭。后来想,都是些小孩,那个年龄,自己都要跟自己打架,一种外在表现而已。
回想起,多是一种趣事。
我也和同学闹过别扭。
我说高中时的一件事来表达我的意思和感情。
有天,一位同学问另一位同学一个问题,说,想了几个星期,想尽办法,都做不出来。那位同学看了看,也觉得没有头绪。我走过去,看了一下,说,我来试试。一会就做了出来,然后写出来,给他讲解。他听懂了。突然,他指着我说,你有什么了不起的,我又不问你……
后来,有天,他老远专程来看我。谁心里都明白,但谁都不提当年的事。吃饭,喝酒……正所谓,渡尽劫波,相逢一笑。后来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之一。
抄文明的一段回忆:
“我和恒明还打过一架。他哭着说,以后讨米都不到你门上。现在想来真是恍如昨日啊。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。请展林邀请他来凯里,我和他是小学的同学。”
岁月终酿就一杯美酒。让人感动。
一个秋天的夜晚,天黑黢黢的。那时多数都穿两件衣服了。操场上,五六个人。飞雄说,我不脱衣,一下就能把里面的衣穿到外面,外面的衣穿到里面。说着就把手放到衣服里面,像蛇蜕皮时使劲蠕动一样在那里鼓捣。却半天不能成功。性急的同学就不停地催问,怎么还不行,怎么还不行。飞雄说,等下嘛,等下嘛……印象中,似乎最终也没成功。」

续4:

「我从小嗜炮如命。大炮,鞭炮,都喜欢得很。家里过年的“开门炮”多数时候都是我来放。炮的来源基本上是,家里买点,去寨子里一家一家地拜年得点,有时有亲戚送点。都不多。有时把鞭炮一个个拆下来,这样可以多得放一下。以各种方式放。把炮放在地上,用根香或火钳夹个火子一点就跑;胆子大后,一手拿火,一手拿炮点,点燃后扔到水里,或稀泥里,或竹筒里,或雪堆里……喜欢去吃各种酒,婚丧嫁娶……实际是喜欢放炮,长长的一挂鞭炮,从大人嘴里拿过来一支烟,一点,手提着一路走过去,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火药的香味,隔着裤子腿被炸得生痛……
记不清是初二还是初三,过年后,刚开学不久。
有天,课间,不记得是和哪几位同学一起,在过道里玩。我拿出一个大炮,用火柴一点,震得两张乒乓球桌都移动了。接着又来了一个……突然意识到不对……很快,顺培老师来了,把大家集中在教室门口,排好队,严厉责问,谁干的好事……没人答应。解散后,顺培老师把我叫到一边,说,从表情上一看,我就知道是谁……马上吴校长来了。至今记得吴校长的几句话,现在国家正在抓纲治国,学校正在抓纲治校……在学校放炮,影响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……
之后就不再有动静,心里却一直担心着,怕突然来个重的惩罚……是不是他们在看我的表现,看我会不会主动认错……当时那个闯祸少年的小心思认为,最好的办法是写个检讨。于是写了个检讨,还琢磨来琢磨去。正好手边有把剪刀,记不得是谁的,就拿剪刀修剪那张纸的边角,最后剪成了个心形。傍晚,拿着检讨书到恒章校长家里去,二十来级台阶,几步平路,上楼梯,右转,继续楼梯,左转,一段过道,敲门。进来。老师,我的检讨。我还没上小学时,就叫恒章校长老师,后来就一直这么称呼。恒章校长和我父亲熟,和我祖母也熟。恒章校长接过我的检讨书就放进荷包里去了,就不再理我了。他正在炒腊肉。按我的理解,家里来客人都是要留吃饭的,所以我以为很快校长就会说,等一下啊,马上吃饭啊。我站了好一会,终于认定,校长不会留我吃饭。我说,老师,我走了。吴校长边炒边一声嗯,边把多出来的油铲到一个碗里,似乎都没看我一眼。出来后,一路都在想,校长怎么不留我吃饭呢,那至少也该铲一铲腊肉给我边走边吃啊。
在学校放炮这件事,几十年来想过无数次。
相当于一个六面体,两面打开,炮声集中向两个方向发出,声如炸雷,焉能不造成那么大的影响?
感激母校,事过即过。
我要向同学们道歉,尽管是迟到四十多年的道歉:
对不起同学们,对不起,对不起!
我一定吸取教训,痛改前非。我下定决心,以后再也不在学校放炮了。请同学们帮助我,监督我,也请同学们相信我。
看我的行动吧!」

续5:

「初中时好多同学都长疖子,我们叫生包。我开始的做法是找草药来捣烂敷上。有的同学是等包成熟了,去医院开刀,用药棉到里面清理。光看着都痛。有经验后,我就用一个字对付:挤。用最大力气把它挤干,一次次地挤,直到好为止。痛得很,有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。这时就给自己做工作:长痛不如短痛,反正又痛不死。
后来回忆,想可能是学校那口水井不干净。水井,本来应该是,其上方和周边要确保干净,不能有污染。但学校的水井上方是一片农田。一到春天,犁田、耙田、平田、肥田、撒种……直接渗漏到井水里。
有次,穿过学生食堂和教工食堂之间那个通道,都是一层木屋,右转一小段,左转,往下,一块石板桥,下台阶,再前进几步,那口长方形水井,平时黑篮黑蓝的水,这次是淡黄色的。太渴了。舀了一碗,难闻,喝了点,就是那种水。记了一辈子。
后来,潘滋科老师在相反的方向,就是竹树那边的田坎下找到一个水源。水流细得像根向下的抛物线,好一会才能接满一碗。印象中潘老师经常一手提个木桶一手拿个塑料勺去打水。其他老师也应该有去的,但不大有印象。
有次上午,我饿得厉害,就挣扎着到那里接水喝。回到教室,眼睛发黑,黑板都看不见了。坚持到吃饭,就好了。那时是上午上两节课,中途吃饭,再上两节课。
记得潘老师上过我们“农基”课。潘老师很认真,粉笔字写得好。潘老师总是胡子拉杂的。刚上课,同学们起立时,潘老师就会用手整理仪容,正襟危立的样子,摸摸头发,摸摸脸,摸摸衣领,摸摸上衣的两个荷包和荷包上的扣子……每次都这样。感到不大习惯。潘老师家条件差,一家四口,就他一人的工资和口粮,平时衣服都明显又旧又烂。曾经太长一段岁月,知识分子太苦了。爱好,可又有什么办法。潘老师是个缩影。他们那代人太难了。
但也有不在学校吃住的同学,也经常生包。说可能是屋场地作怪。老会想这个事。
同学间会经常互相帮忙打饭。长长的两列队。拿着两个碗去打饭时,都是先伸进去一个碗,打到后,再把另一个碗伸进去。多数时候,食堂工人也不管。但有时,打了一个,再把另一个碗伸进去时,会被赶走。飞雄帮人打时,被赶走,他会到队伍最后去,再排一次队,把同学的饭一起打回来。但,有个同学,他倒是先把同学的碗伸进去,打到后,再把自己的碗伸进去时,被赶走了。他把同学碗里的饭倒进他自己的碗里,然后拿个空碗回来给同学。
经常会听到那伙食堂工人大声地说各种荤话。有时边给学生打饭边放肆地说。有次,有个人的老公从工作的外地回来了,就听一伙人怪怪地笑。有个说,你可得展着劲啦,你晚上要遭起啦。那人回说,你天天遭起都不怕,我怕什么。又有人接着,她巴不得天天遭起呢……接着又是一阵笑声。这笑声让多少懵懂少年听得鸟朦胧,月朦胧,一片迷蒙。
怕晚上起夜。朦胧的夜,漆黑的夜,清朗的月夜,雨夜,雪夜……都怕。听惯鬼故事,半夜起来,总像有双阴冷的眼睛在某个角落盯着。
实在忍不住了才起来,轻轻地开门,轻手轻脚地走过那栋两层木屋的那段廊道,左转几步,往右,下台阶,进厕所,黑洞洞的厕所……
楼上左边住着作栋老师、唐老师……右边住学生。有时大半夜的,会遇到一个高大的白衣人,是作栋老师。作栋老师也常起夜。
作栋老师教过我们政治。作栋老师喜欢引用报纸上的数据,什么钢产量多少,粮食产量多少,之类,说数据最能说明问题。其他老师喜欢拿作栋老师开玩笑,说,哟,新加坡总理来了。那时新加坡总理也叫吴作栋。
我们宿舍门口,紧挨教室,有棵大树,樟木树。有时,有同学起夜时,会悄悄地躲到树身后解决问题。有次,有两位同学,正在解决问题,不想作栋老师来了,被抓了个正着。作栋老师问其中一个,你叫什么名字?啊?叫什么名字?我叫吴展夫。你呢?问另一个。另一个答,我这个人,是什么名字就说是什么名字,我叫吴飞雄。」

续6:

「有天早晨,一阵骚动。原来是两层木屋的宿舍楼上,有个同学死了。有人说,晚上这位同学还摸索着到水边喝水回来。不知道这位同学经历过怎样绝望的挣扎。
摆在那棵樟木树下。这个同学是岩古的。
第二天,进入校园,操场那边,一阵凄厉的悲鸣刺破校园的天空:崽呀……把孩子背回去。远口到岩古,背上是死去的儿子,心里是化不开的悲痛,不知当年那位父亲是怎样走完那几十里漫漫长路的。
各种大小意外,防不胜防。
我哥的一个同学,我姚家人,文明那个寨子的。据说是因为打篮球时,篮球掉下河里去了,吓成了神精病。家里的独儿子,有几个姐妹。朝着一条路就一去不返。千难万苦找回来,满身伤痕。不久又消失了。他上学时,我多次在山道上遇到他。上大学时,我到我二姨家去玩,专门去看他。他被关在家里。身上有结痂,撕下来吃。他妈去夺,他打他妈。那神情似乎在说,你想抢走我的东西?!偷吃生肉,妹妹都得放到其他家里去……信迷信,当时请了个老人来治。说老人以前打过老虎,是个“虎匠”。希望借虎匠的虎威驱走缠在他身上的妖魔鬼怪。儿子貌比潘安,女儿美如西施,人丁兴旺的一家。我眼见着垮了。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,绍光。不堪回首。
抄录文明的一段回复:
“绍光确实是我们寨子的,我们叫他光癫子。他在寨子里乱窜,不太说话,个子高高的,相貌清秀,不过因为是癫子,大家都厌弃他。我们比他小,也有点怕他,因为癫子打人不犯法。一个大家庭,就这么一个儿子,随着女儿们的出嫁,自然也就垮掉了。我的二弟也患过一段时间的精神病,我放假回家就一天到晚跟着他,既担心他出事,又怕人欺负他。这时候,才理解光癫子的父母和家人的苦痛心酸。人的一生,经历很多苦,才能理解别人。慈悲心就是这样起来的。”
插播:我哥高一读了一个月就辍学了。初中就差点辍学了的。初三有个学期,整个学期只得二十斤米拿去交。有红薯时我哥会带一兜蒸熟了的红薯去对付一个星期。记得有次我哥,一口雪白的牙,笑着说,眉毛都在笑:……吃到后面几天,红薯都扯起柔丝……我哥说,他有办法。他经常到食堂去,看食堂的水缸没有水了,挑起水桶就走,一趟又一趟,把水缸挑满。有时会有食堂工人看准时机,轻而急地一句:姚伢崽,过来。小伙心领神会,疾步上前,瞬间像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拿出碗,快速伸过去接住一份恩情,转身离开。背后传来一声叹息:姚医师的崽,唉……姐姐是初二辍学的。那时家里经常吃稀饭。母亲抓一把米,巨大的一个鼎罐加满水。眼看着米粒在大海中波涛汹涌。水干到一半时,母亲会再加水到鼎罐四分之三的位置。我求母亲不要加水了,不要加水了。母亲说,哈哈哈哈,要吃饱,水上讨,不加水吃不饱呢。祖母办法多,同样的东西,耐耐心心地,变着法子做出各种花样来。还有奶奶的故事伴着我成长。苦日子也不感到那么苦。苦日子也有味道。如果说我有点生活的智慧,我是个有趣的人,得益于祖母。我哥比我大七岁,我姐比我大两岁。
受祖母极严厉教育,我一年四季,每天都要洗澡。但住校的日子做不到。有次我小雀雀发炎,肿得老大。有大人说,得动手术割掉。那时我还不知道,这可是个好东西,那时以为这个东西就会屙尿,那时不知道这个东西还有其它妙用。我怕,割掉了,得蹲着屙尿,那我是进男厕所还是进女厕所,这太让人为难了。到医院,医师不理我。听说是姚医师的崽,陈绍全医师的夫人,也是医师,忘了她姓什么了,把我带进治疗室,边治疗边厉声训斥:乳臭未干,玩这个……冤枉啊,挑粪上山种菜摔倒,叫我怎么洗得清。其实,给我的治疗,就是用碘酒消炎而已。
补注:2021.9.21,6:00醒来,突然闪现,陈绍全医师的夫人姓汪,是汪医师。
人生的花季,情感朦胧的岁月。
有同学说喜欢小燕,有同学说喜欢小静,有同学说喜欢小英……
有的还为此展着暗劲。
多数同学像我一样,那时是懵懂无知。
多少年后,不醒水的也早醒水了。当年的女同学,那样的山,那样的水,那样自然生长出来的食物,那样的地方传统,个个都长成了美女,个个都适合找来做老婆。
可是,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。要不人已心有所属,要不已嫁作他人妇。
我自己,说来话长,长话短说,短话变一句,再说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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